故乡的记忆
记忆中的故乡是美丽的,难忘的。古老的乡村似乎总是沿着生活的轨迹运行着,就像那长长的家谱上的字辈,一代代依次传承下去,永远不会也不能出一点点的差错,从小生活在故乡的往事,至今仍念念不忘,历历在目。
我从小出生在河北省唐山市乐亭县渤海边的一个贫困小村庄,那里不通火车,离县城40多公里。要坐火车就得从乐亭县城坐汽车到邻近60公里的滦县或昌黎县,加起来100多公里,交通十分不便。当时农村主要靠种植地瓜、棉花、高粱为主,生活非常苦楚,吃的粗粮常常断顿,穿的都是补丁衣服。真是像对联所说:上联2345、下联6789,横批就是缺1(衣)少10(食)呗。在那种情况下,也有高兴的时候,记得,有一次跟大孩子们去赶海,天不亮起早走8里地到海边,波涛汹涌的大海退潮时,非常的寂静,留在海边的螃蟹、小鱼、扇贝、和各种蚌类,有时钻进泥浆里,有时钻出泥浆外,我们小伙伴们兴高采烈一个一个将它捉住,放在铁桶里,不一会的功夫,就装满了。小伙伴们非常有劲地抬着海鲜,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回家让大人们洗净煮食。
我稍稍懂事的时候,吃饱肚子是个大问题,家家分的粮食都不够吃,还没等新粮食分到家,上一年分的粮食已经吃完,没办法家里只好吃些土豆、青玉米、地瓜和一些野菜充饥。实在饿了的时候,有时也会偷偷地跑到生产队的地里,看看四周没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稚嫩的小手抠出一两个大地瓜,用衣服挡住裹在肚子上,双手捂着迅速跑到无人处,生怕被“公家人”抓住,那可是盗窃集体粮食啊。果断地用衣服擦掉地瓜上的湿泥土,大口品尝自己得来的“战利品”。当时吃的生地瓜那个甜那,简直无法形容,狼吞虎咽地一鼓作气就吃掉了。可以说我不止十次八次地偷集体的食物,而且胆子也越来越大,次数越来越多,真可谓是小惯犯。说真的,直到现在,我都不吃两样东西,一个是小时候吃够了的烀地瓜,那时家里几乎每天都吃一次烀地瓜,而且是地瓜崴、粗一点的地瓜秧。烀完地瓜的大锅底有许多糖稀,我们小孩抢着吃,时间长了,也就不爱吃了。一个是童年时我们从老家迁到长春市,在城市吃的玉米面窝窝头,天天吃窝窝头,嚼在嘴里又粗又渣,很难往下咽,虽然厌烦但没办法,还得每天吃窝窝头。这两样东西我真的是吃伤了、吃腻了、吃够了,至今对它们没有一点感情,见到它们就厌烦,更别说吃了。
要说故乡的记忆,五十多年了,些许有些事情还牢牢地扎根在脑海里,那就从故乡的习俗和长辈们说起吧。
故乡的记忆就像奶奶家中的那口大缸。春节之前,村里人都会带着自家制作的蜜枣、密糖果子相互拜访,看见谁家的缸便会抓上满满的一把放进去。随着春节一天天临近,缸也越填越满。我最喜欢趴在缸边上,一边嚼着,一边嗅着,满嘴满身都是甜腻的香气。我经常围着邻里的缸转悠,一有机会趁没人的时候,馋的控制不住自己,掀起缸盖就抓上一把,马上躲到无人处独自品尝。那种滋味至今没有过,真是甘之如饴呀!
故乡的记忆又像爷爷手里的毛笔。村里人总是执著地热爱着毛笔、墨汁书写的春联。爷爷挥毫泼墨时总是带着终年难见的豪气。后来,爷爷身体渐渐不好了,让我打下手,孩童躁动不安的心灵是难以盛下书法的沉静的。我最终受不了那枯燥,在爷爷面前大喊一声“爷爷是个坏老头”撒腿就跑,从此我便与爷爷的书房绝了缘,至今想起来悔恨终身。如果当时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跟着爷爷学习书法,那时候都用毛笔写字,也许现在我会成为一个有名的大书法家,也许会成为一个明见经传的传奇人物。以我的钻研性格,我会成为大家羡慕的知名人物。可惜由于我的不争气,这些都成了我的遗憾终生的悔恨,终身无法弥补。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跟随妈妈一起找爸爸进城了,渐渐厌倦起乡村的味道:那石磨过于笨重,那缸内的糖果甜腻的过分,那手写的对联远不及印刷的精致……慢慢地故乡的记忆开始淡忘了。
当我多年之后重回乡间,蓦然发觉,乡村似乎已经放弃了它漫长的坚守:磨米磨面已经全靠电机;逢年过节,投入大缸的糖果已经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大缸变得寂寞而空洞;家家大门上,那封塑的闪着光芒的对联取代了手写的春联……再后来,爷爷去世了---村里那座颓败的小庙上的对联是他最后的作品。
乡村好像失去了它的记忆,它终于被动摇,被改变,进而变得面目全非。
离开时,伫(zhu)立村口,原先田地间那一座座红顶、灰顶的简朴而温馨的农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玻璃瓦顶的别墅。别墅大门总是锁着,矮矮的院墙隔出了各家各户的隐秘……面对家乡,我隐约产生出一种陌生感。
或许有一天乡村真的会被市镇取代,但那乡村的记忆应该会铭刻在一代代曾经在乡村居住过、生活过的人们的心中。
人是一定要有记忆的,而有记忆的又何止是孩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