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味道
我是父母六个男孩中最小的一个。从六、七岁时,母亲为了帮忙在省城工作的哥嫂照看孩子,就把我放在老家,跟着年过花甲的老父亲生活。那时,我和父亲是农业户口,属于农业合作社生产队(以后是人民公社)社员。新中国刚成立没几年,又经历了抗美援朝战争,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大多数老百姓生活还比较贫困,特别是农民。那时,社会生产力还比较低下,生活物资匮乏,全国实行“统购统销”,关系到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实行“定量供应”,“凭票购买”。我那时年纪虽小,就体验到农民在社会生活中又是最苦的。比如,进趟县城办事,要自带干粮,想进饭店买饭吃,一没有钱,二没有粮票。
我的少年时期,还经历了印象极其深刻的“三年自然灾害”(1959——1961年)。头一年(1958年)全国还
热火朝天的“大炼钢铁”,第二年山东就大雨连连,低洼地带的秋庄稼都被雨水淹泡,没了收成。那吃糠咽菜、忍饥挨饿的滋味刻骨铭心。又正是青春期刚上初中,长身体、需要“装饭”营养的时候,饿肚子、吃不饱,耽误了身高发育。那时思想很单纯,没有怨天尤人,老天要一个劲地下连阴雨,你抱怨谁去?我们中学生也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学校停课,在老师带领下去县里水灾最严重的北乡农村支农救灾。
在那生活极其艰难的岁月里,我最渴望的,一是能吃顿饱饭、好饭;二是能享受到母爱。那时在学校住校、就餐,中学生每月定量33斤口粮,没有其它副食做补充,连掺了一半地瓜叶的粗粮“窝窝头”也吃不饱。因为娘远在省城,半年见不上一次面,即便偶尔回老家看看,也是来去匆匆,谈何享受母爱?
现在,一些离家在外上学或是工作的年轻人,心目中最深的印象,就是老家母亲做的家常饭菜或是年夜饭。他们称谓“母亲的味道”,也是“乡愁”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我记忆中没有“母亲的味道”,但有“父亲的味道”。那时感觉父亲做的最好吃的饭食,就是青萝卜丝加玉米面糊做的“疙瘩汤”。是用擦床(一种加工萝卜丝的小厨具)擦好的青萝卜丝,再用豆油、葱花、花椒、大料炝锅、翻炒半熟,续上半锅水,开锅后把玉米面糊下到锅里,再放点盐,不停地翻搅,直到萝卜丝和面糊都熟了,最后撒点香菜末,就好了。这父亲在生活困难时期为我做的“疙瘩汤”,能让我饱腹,味觉也有十分美好的记忆。是我直到现在都想吃的“父亲的味道”。
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五十多年了,可我每每想起父亲做的那香喷喷的疙瘩汤,就会自己动手做出来,再回味记忆中的萝卜丝疙瘩汤的美味。尽管我现在用的是纯净、透明的花生油加了海米或虾皮炝锅,还额外放了木耳、黄豆这些富有营养的食材,当做好让儿孙们一起“品尝”时,他们却很不“捧场”。有说“不喜欢萝卜味”的;有说不喜欢香菜味道的。只喝了一两口就都躲开了。气的我说:去去,得饿你们三天不吃饭,看你们还挑食!
是啊,他们遇上了好时候,没过过苦日子,未受过艰难,也没挨过饿,怎能和我这儿时缺衣少食的人感受一样呢?我入伍当兵前,当过农民,参加过农业劳动,知道“锄禾日当午”,一粟一餐来之不易。我不会忘本,直到现在都不敢浪费粮食,看到有人把挺好的剩饭菜倒掉就心疼。这观念的差异,说明人生经历的不同。
尽管父亲当年做的萝卜丝疙瘩汤并不是山珍海味,但那时,父亲亲手做的,能让我一气喝个肚儿圆,就感到很知足、很幸福,感恩父爱如山!
(黎明2019.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