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困唐古拉
 
      我虽然已经退役几十年了,但有一件事至今也忘不了。
       那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底的一天,当时我在青海省、格尔木县、唐古拉山公社、雁石坪镇的管线团十四号泵站任副指导员。
       快到元旦节了,上级后勤部门通知:西藏自治区、安多县政府为支援部队建设,特在元旦节前夕供应当地驻军牦牛肉和香烟若干。我们十四号泵站驻地雁石坪镇有两个县的行政机构(青海省格尔木县雁石坪公路养护段和西藏自治区安多县多马区委)。我们泵站驻地距离雁石坪镇十五公里,在唐古拉山以北。而安多县城(政府所在地)在唐古拉山以南,自北向南一上一下好几百公里,又是冬天,白雪皑皑,天寒地冻,汽车行走不戴防滑链过不了唐古拉山!
      上级通知要求各单位自提。趁着天气晴朗,我和驾驶员王金台、给养员小罗三人在十二月二十九日一大早便出发翻越唐古拉山。中午十二点前在县政府供应部门办好交接手续即将牦牛肉和香烟装上车。然后在管线团十九号泵站吃了午饭,马不停蹄即往回赶。
       唐古拉山公路结冰了,路面很滑!好在我们戴着防滑链,在山南边还算顺利。可在汽车翻过唐古拉山口向北行走不久,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只听得驾驶员王金台骂了一声:“邪门了,水温怎么上升的这么快”?“吱”的一声,他把汽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去车前边打开前盖检查。我和给养员小罗也跟着下了车,伸手一看表,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左右。公路上车很少,在我们停车检查的过程中(大约二十分钟)只过去了一辆地方拉货车。“嗯,水箱开锅了,得加水”。驾驶员王金台检查后对我说。我一看,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公路上有点土色外,四面八方一片白茫茫,到那去找水呀?怎么办?王金台说:“走,上车,找一个养路道班借水去”。我们三人上了车慢慢前行,好不容易看到了路右边有一个道班,停车后去借水。
       道班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工人,藏族。见是解放军同志来了忙打招呼。“啊,同志,有什么事情?”我说:“我们的车开锅了,想借点水加一下行吗?”那个男工人说:“可以,但我们存水不多,只能借给你们一脸盆。”“行啊,行啊,谢谢啦!”我十分感动的说。这时那位女工人拿来一个白底红边的搪瓷脸盆,走到他(她)们存水桶(铁皮桶)跟前,用大铁勺舀水倒在脸盆里,我连忙用手接住脸盆,帮助扶好。驾驶员王金台看到脸盆水舀满后急忙接住,端起就向汽车走去。加完水后还了脸盆,谢了工人师傅,我们就迅速出发,一路向北。我心想,这回加足了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快五点时分,突然驾驶员王金台又烦噪的喊了一声,“操,不会吧,这水温怎么又高了哪?”“嗯?怎么回事?又高了?”我也急了,不用说,再过个把小时天就黑了,能不着急吗?王金台二话没说,下车又打开车前盖仔细检查。“啊!坏事了,水箱漏水了。”王金台一脸苦相对我说,“嗯,你有啥好办法吗?”我紧接着问,催他设法补救。他说:“我试试用肥皂糊一下”。“好,赶紧”。我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试试吧。他在工具箱里找出肥皂,想尽一切办法把漏水的部位糊住,我们又开始走了。沒走多远,水温又高了,车无法再开,只好停下了。王金台对我说:“副指导员,不行啊,得加水呀,找找看,附近应该有温泉”。我举目一望,还真发现了一个温泉。在我们汽车的左侧距离两公里多的地方,山坡下一股热气从地下喷出来,约有两、三米高。温泉附近有一群黄羊在喝水,地面是白色的积雪,黄羊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王金台从车上卸下水桶就要去提水。我说:“不行,你不能离开汽车,我和小罗去吧。”听我这么说,小罗接过水桶,我拿着军用铁锹就奔向温泉方向。高原雪地上坑坑洼洼,让大雪全盖住了,恰似一马平川。但雪地下面却隐藏着危机,一不小心就踏进深坑跌倒在地!我俩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温泉边一看却傻了眼。约二、三十头黄羊见有人过来,“呼拉”的一下全跑光了,四面开花,逃到百来以外停下来看着我俩,眼晴瞪的园园的。好像在问:“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打扰了我们的生活”。我们顾不上管它们,急忙准备舀水。一股约五公分粗的泉眼汩汩的往上冒水,水是热的,热气上升两米多高。泉水好像故意刁难我们,它从泉眼冒出后贴着地面向四面流淌,哗啦啦的一波又一波,真壮观!可我们俩却是张飞穿针一一大眼瞪小眼,水是不少,它流不到水桶里呀!我左看右看,仔细观察,终于有了办法。
      仔细一看,泉眼周围约一尺宽无雪,热水冒出后向周围四面流淌。而水下的土埌是软的,用手指头能抠动。我心一亮,急忙从小罗手中要过军用铁锹,在泉眼一侧土软的地方慢慢向下挖。大约十几分钟,我挖出来了一个约十公分深的小坑,正好放下这把铁锹的头部。平放在小坑中的铁锹慢慢流满了水,然后我把它倒进水桶里。这样,周而复始,一锹锹泉水装进了水桶。
       终于可以返回了,我们俩用军用铁锹抬着水桶,大步向公路边走去。走了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前边抬水桶的小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原来载到了半米深的雪坑里,手中的锹把也摔出去一米多远。我一不留神差点栽倒,手中的铁锹和水桶掉在了地上。“啊!好不容易搞到一桶水,倒光了。”我心中那个气呀,大喊道:“你怎么搞的?伤着没有?”小罗哭笑不得,勉强咧了咧嘴,难受的说:“不要紧,怎么办哪?水倒光了。”我眼一瞪说:“还能怎么办?回去。”小罗拾起水桶,我拿着铁锹,我们重新来到泉眼跟前。被我们吓跑后又回到泉眼边喝水的黄羊又被我们吓跑了。这回舀水有了经验,三下五除二,一桶水就舀满了。我们俩又抬起水桶,小心慬慎,再不敢大意,一步一晃地向公路边走去。
        公路上,驾驶员王金台早就等急了。当看到我们抬着水桶过来时,距离公路还有一百多米,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接应。从我俩手中接过水桶后,急呼呼的向汽车奔去。我和小罗随后也到了汽车边上。小罗还好,在前边走着,身上没洒着水。而我在后边跟着走,水桶摇晃时洒出的水全滴在大衣上。当时顾不上,此时一看,大衣前半截冻成了冰,成了真正的盔甲!硬邦邦的,一敲嘣嘣响。王金台加好水后,我们都上了车继续向北走。可用肥皂糊弄起来的水箱不争气,一点都不给我们面子。走了不到几公里又发烧了,水温降不下来。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距离十六号泵站不到六十公里的路程,我们硬是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了十六号泵站。
        进站后,武占虎站长了解了情况,当即安排焊工帮助焊水箱。同时让炊事班做面条供我们三人晚歺。我一看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路上走走停停,坐在驾驶室也冻的我们够呛!当我看时间时,发现两只手指头变成了白色!”啊!手冻冰了。”我大吃一惊,手指头弯不下来了。武占虎站长见状忙叫通讯员端来一盒凉水,让我把双手泡进凉水里。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按武站长说的方法去做。半小时后,我从脸盆中抽出手,手指头有了红色,手指也能弯下来了。武占虎站长又让军医仔细看看,提出了治疗方案。这时候炊事班端来面条,我们三个吃饱喝足了身上才暖和起来。焊工也焊好了水箱并加满了水,我们谢过十六号泵站的领导和战友们后即开足马力向北急驶。
        当车前灯光刺破夜空,照亮前方时,路上空荡荡的,来往的汽车很少,我们的车象利剑一样奔驰在青藏线上。三人谁也不说话,我知道,此时无话可说。晚上十一点多,我们的车缓缓驶进了雁石坪十四号泵站。进站了,我们到家了!
        唐古拉山,远远的摔在了后边。这一趟安多之行,它记录着我和两位战友一路上的辛酸苦辣!现在,到家了,平安了。家是温暖的,平安夜很温馨。
       过了二天,是一九七九年元旦节,战友们吃上了香喷喷的牛肉,每班享用了一条大前门香烟。可我的双手整整疼了半个月,留下了病根!至今在冬天还扣不上衣服扭扣。为了战友们,为了国防建设,为了支援祖国的西南边疆。现在回想起来,我付出的代价,值了!
              李震宇 2021年3月25日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