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山路

      我读中学的时候,家距学校十四五里地,往返近三十里山路。那条山路于我是那样漫长而艰辛,可谓跋山涉水。用我的双脚整整丈量了四年,我的双脚被那条山路上的泥土浸透熏染了。

  那条山路给了我太多的欢乐,也给了我等量的艰辛,也许正是这个缘故,那条山路上春天的花草,夏季雨水的泥泞,秋季的野果和树叶的斑斓,冬天寒风刺骨和飘飞的雪花。让我难以忘怀,现在每每忆起,让我眷恋,在我脑海里萦绕。

      世界有了千般万化,而那条山路在我心里,并没有被时间所吞噬。如今,真想怀揣我早已丢失了的青春与懵懂,往返于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重新领略那一路风光。

  其实,那条山路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之处,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是这样的。它是一条普普通通、穷山僻壤的山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冬季里白雪覆盖,夏季里杂草丛生。说是路,其实就是有两条成年累月留下的,疑似远古的车辙印,便是它明显的标记了。


  还有一条依着它若隐若现、潺潺流淌的溪水。在那个每日往返、单调、无聊、艰难跋涉里,我们并没有赋于它浪漫与诗境。许是时过境迁,也抑或是垂暮之年怀旧的缘故,如今,反而觉得那条弯弯的山路很是可爱了。

  说心里话,初上中学时,我并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学好了将来做一番事业的远大抱负,我不是三好学生。觉得自己岁数小,不能在生产队干农活,只能读书上学。外面的世界什么样,我们知之甚少,也无从知晓。书本里的知识觉得生涩而难懂。

  

     我们的历史课永远是党内路线斗争史,不知道四大发明是什么,就像我们的午饭永远是煎饼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没有改变过。说起来,在那个穷山沟沟里,玉米饼子、大渣子粥、煎饼是我们的主食,煎饼是粗粮细作,去了玉米皮的煎饼,属于粗粮细作的精品了。     

唯一 一次,吃了煎饼又吃了油饼。这件事说出来并不是光彩的事,算不算我人生的一个污点呢?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写出来,因为那油饼太诱惑过我了。

  一次放学往家走,林业局修路在路边搭起帐篷,为修路工做饭,每次路过,总会有炒菜的香味弥漫,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有一天,那香味特浓,便不忍住往里瞅,猪肉炖粉条,烙的是油饼。油汪汪、金黄灿灿的油饼足有半米高。我和另外三位同学彼此望了一眼,馋虫在肚里涌动撩着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便坐下来商量对策 ,一位同学极聪明,找了一个木棍在末梢上绑了一根8号粗的铁线,铁线揻成齿状,顺着帐蓬缝隙送了进去,长度刚好够着油饼。照准油饼的中心用力一刨,翻个个儿,双手托着木棍轻轻倒手拉了出来,其动作之麻力、连贯、速度之快,堪称世界之最。又做了一次,共四张油饼到手。当第三次往里送木棍的时候,被做饭的大师傅发现了,大师傅抄起马勺撵我们。嘴里不停的骂”小兔崽子,站住!”我们撒了欢儿拼命地跑,当然,做饭的师傅是撵不上我们的。跑出一里多地,不见做饭师傅的的影儿,便坐下来迫不及待从书包里掏出油饼大嚼。那油饼真是香,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油饼!


  那天傍晚的夕阳是那样的灿烂而多彩,路两旁树林里的鸟儿欢歌笑语,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着我们飞翔,弯弯的山路也显得比平时平坦舒服多了。美食进肚,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爱。从那以后我便懂得了一个道理,环境美与不美,与你食之有味有绝对的关系。做饭师傅告到学校,我们几个早已串通好,死不认账。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最难熬是冬季,路途远,昼短夜长,我们只能住宿,吃的是玉米饼子或小米饭,汤一日三餐白菜炖萝卜。我记得有位姓吴的校长同我们一起住宿,吃饭的时候总是在我们的后边。有一次,开玩笑对我们说,“上撇下捞再来个扫荡腿,到我这就剩清汤了。”后来我们让老师先来,老师不肯,我们就先盛一碗留给老师。

  那年,下了一场大雪,学校提前放假,雪没过了我们的膝盖,走出学校没有半里路,呼啸的北风伴着雪花抽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痛,冻得我们瑟瑟发抖,还是那位聪明的同学说:“回去用被子把人蒙上。”我们同声说好主意。我们用被子从头蒙到腿,用草绳子把腰部的被子捆住,暖和了许多。每个人手里拄个木棍,那画面颇像红军爬雪山,甚为壮观。有一位同学唱起了杨子荣《打虎上山》“穿林海,跨雪原。”我们就会唱那两句,反复地唱,走走歇歇,那段路程让我们走了整整三个多小时,好歹安全到了家。

  那段山路虽然走起来艰辛,我知识的启蒙与积累毕竟是从那弯弯的山路起程的,我至今怀念它,我也没有理由不怀念它。